溽暑惱人的週末午後,我拖著工作疲乏的身軀,護衛著我過度敏感的雙耳,忙不叠逃離北台灣黏膩的空氣、和窗口陣陣呼嘯而過的捷運,一頭鑽入天堂般的大型書店,享受偌大空間裡,沁涼的冷氣。蜷縮在角落書架背後的我,舒暢的翻閱著一疊好書。猛然之間,一張圖表在眼前攤開,驚得我毛髮聳立;一時之間說不出是驚訝、還是興奮。那是Erik Erikson的「生命八個歷程」。我愣愣看著人生35歲以後的階段,多年來腹中蠢動的不安,似乎得到了回應。緊接著幾天,我不斷回到原處,明知道消化不了,卻克制不住狼吞虎嚥陌生知識的衝動。心中莫名的激盪,是少年以來就不曾有過的。
2010年,公司撤資結束營業,我也因此賦閒在家,以翻譯接案添補家用。心中明白上帝早在多年之前,就要我安靜等候,卻遲遲不肯順服,繼續獵尋工作。然而滿腹的焦慮和對自己的百般不滿,已開始影響身邊的人際關係。直到某一天,上帝說話了。祂說的,正是多年前同樣的應許。我知道時候到了,不能再拖延;就算不知道該往何處,旅程仍必須開始。於是我舉起千斤般不甘願的雙手,申請台灣教牧心理研究院,重拾學生生涯。
第一學期,按捺住重返職場的衝動、與存款減少的憂慮,選修戴院長的「會談技巧」、梁雅安老師的「諮商原理」、以及曾端真老師的「個人成長與家庭生命圈」,並督促自己廣泛閱讀。師長智慧的言語、書中各門派大師的思想在心中著床。靈魂深處的某些角落進行著拉扯與交戰、某些角落則得到撫平和安定。我不清楚未來,但隱約感覺,這是一條長路,甚至是一條不歸路;而路途上考驗我的,是我對上帝全然的信任。
第二學期,自我破碎與重整的挑戰迎面而來。失去工作彷彿失去部分的identity。截然不同的學習環境中,我感到漂浮和失重;內心掙紮著是否繼續前進。深夜禱告,多年前的異象不期然浮現,那是一幅奇異動畫的場景。從近處、到遠處,如茵的綠色草原上,開滿強健品種的巨大紅花,漫漫直到天際;每一朵花,是一個人。心中再度熱血翻騰,但這仍解不開我心中的疑惑。冷漠、熱情,粗率、細膩,疏遠、體貼…,到底哪些才是我真正的特質? 我真的是朋友口中所說具有洞察力的安慰者? 為何我看見的盡是缺乏體諒、追求完美的執行者? 這條路,真是上帝許給我的命定? 還是我悠遊於學習中的自私藉口?
冬天終於來了,心情也隨之冷靜下來。
為符合這個學期「婚前諮商課程」的要求,我張貼起「專業」小廣告,徵求「勇敢的白老鼠」。一天天過去了,繼續禱告、繼續努力,依然絲毫沒有動靜。
就在我完全死心和放心的那一晚,奇妙的事情發生了。
前後不到一個小時之內,竟然有兩對報名!電話簡短聊過之後,平安油然而生。於是憑著信心,同時接下兩對。更妙的是,第二天上午,第三對出現了!然而由於行程已滿,帶著感恩的心,轉介給同學。
協談過程更是奇妙。院長給的架構清楚,自然使諮商工作容易。出乎我意料的,是學習過的課程(特別是暑假戴院長的婚姻治療、江文賢老師的婚姻治療技巧,和這學期林蕙瑛老師的性諮商、廖學謙老師的諮商倫理),竟然不僅僅是知識,而是協談過程中,某種自然的運作。
我似乎知道、但又不確定自己哪裡不一樣了,但是能夠確定的,是研究院這個充滿學習機會與祝福的平台上,某些化學作用正在進行。
11月初,又看見新的異象。不明就裡中,第四對、第五對婚前諮商因口碑而報名了。雖然已無力承擔,但我知道這是上帝給我的某種訊號。
藏不住心事又硬梆梆的我,在熟識和信任的人面前更是無所遁形。院長、老師、同學、和學長姐無私的支持、聆聽、接納,都是上帝真愛的體現。雖然我仍經常思念北國的空氣的冷沁、和晴空的湛藍,但是因為有愛,溽暑已不再惱人、台北的天空也恢復了清亮;而我也在「成為一個人」與「成為上帝合手器皿」的道路上,站立得更加穩健──直到祂呼喚我起步奔跑的那天。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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