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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 王子有婚事,皇上無話兒
    ──荷裏活片與皇室婚禮的帝國幽靈     李展鵬

  英國皇室大婚,全球逾廿億觀眾追看婚禮全程;一時間,「莊嚴」、「浪漫」、「尊貴」的讚美之聲不絕於耳,曾是「日不落帝國」的英國再被衆人仰望。早前,一部以英國皇室為題材的電影《皇上無話兒》(The King’s Speech/《王者之聲:宣戰時刻》)名利雙收,有奧斯卡加晃又有賣座紀錄。一場被全球傳媒轉播的皇室婚禮,一部講英國皇室故事的電影,彷彿絕不相關。但是,兩者卻不約而同地對帝國與皇室作出正面的描繪,而打動了全球差距種族差距國情的觀眾。在廿一世紀的不日看這種「帝國書寫」,其意義遠大於消閒電影與國際花邊新聞。

普通醫師的「以下犯上」

  《皇上無話兒》講述英國國王喬治六世在登基大典前克服口吃症,最後向全國發表一次動人的演說。電影其實沒有宣示什麼英國國威,相通,皮相看來那隻是一個人如何戰勝自身弱點的故事,那恍如是每個人的人生必經,不分皇族或布衣,這是電影感動觀眾的一大緣由。但是,電影卻遠比平居的勵志故事要複雜良多。故事的背景設定在上世紀三十年代的二次大戰前夕,當時德軍氣焰高漲,而英國徐徐喪失其活着界各地的殖民勢力;事實上,喬治六世自身便是最後一任英屬印度天子。但是,電影卻側面對這帝國讚譽有加。

  最明顯的,自是片中語言治療師與皇族的相處過程。這個名不經傳的治療師,住在敗落區域的殘舊房子中;他來自澳洲,很不巧地曾是英國領地。這樣的一個無名氏碰到英國皇族來求診,理應跪地叩頭,連聲感謝大恩。但是,他竟然在王子面前滿有專業原則──甚至是架子:他拒絕出診,他堅持王子要服從他的另類治療體例。

  面對一個無名國民的「無理」請求,王子因為求醫心切而答應了,而劇情發展下來,王子對治療師漸漸信賴與恭敬,兩人最後更發展出有如父子與友好的親密關係。這段描寫令民氣有戚戚然的是:在一個階級制度森嚴的舊時代中,皇族與布衣的關係原來如斯對等!便是在沒有皇族的現代中國,也很難想像一個普通醫師會「以下犯上」,如斯傲慢地對待國家領導人。於是,在電影中那個不見當時全球局勢──帝國進攻仍風起雲湧──的封閉世界中,被強調的是日不落帝國的使人稱羨之處:差距階級間的對等朋友、布衣的尊嚴與自立,還有皇族的沒有架子、邃曉道理與分明謝恩。然後,一個當時對外佔領很多國家、對內階級森嚴的老牌帝國,竟然如斯值得讚許。當觀眾都為王子終於克服口吃而振奮之時,片末的那場演說就從本質上的帝國皇室聲威感染,奧妙地變成了激動民氣的勵志宣言。最後,電影加強了全球觀眾對英國的惡感──那裡有全副的優良傳統與文化進步。無論電影有幾多歷史根據,經過荷裏活電影的純熟說故事才幹,都成東方主義所指斥的帝國論述──它令我們對歐洲文化讚嘆臣服,覺那比其他文化優越良多。

浪漫婚禮中的帝國象徵

  從這個角度看,威廉王子大婚竟與《皇上無話兒》有異曲同巧之妙。在英國早已不是日不落帝國、而甚至陷入經濟危機的不日,其不日的帝國聲威仍舊在全球矚目的皇室大婚中得以宣揚:魁岸的威廉王子的一身軍服實在英挺,皇家空軍戰機飛行緻敬實在有氣勢,西敏寺的儀式實在莊嚴,白金漢宮陽台上的君臨世界實在有排場,整個皇室婚典實在大氣尊貴。從軍隊到皇宮的種種帝國象徵物,在浪漫婚禮的包裝下,竟是如斯理所當然,甚至使人仰望與渴慕。與英國皇族有關的全副,成了優雅高貴的象徵。歐洲的優良傳統與高等文化,仍使全球趨之若鶩。看婚禮片斷,我們把不公問題暫且放一旁,諸如「布衣嫁王子」的「飛上枝頭變鳳凰」故事背後的階級及性別不服等,帝國象徵物背後那些殖民進攻歷史,以及過去十年英國積極參與的伊拉克戰爭與阿富汗戰爭。就如婆媽劇《宮心計》不會有何歷史意義或性別反思,一場皇室婚禮的複雜政治歷史社會元素也在「浪漫」、「美麗」、「昌大」的陳腔濫調下盡數被抹去──其實有外電指出,威廉王子的軍服是為了對仍在阿富汗戰場上的皇室親兵打氣。

  這恰好是近年流行談論的「軟實力」的絕佳代表。不日,歐美的政治經濟力氣受到挑戰:美國的酬酢及軍事政策被衆人質疑抨擊,歐美的經濟陷於窘境。但是,東方在文化上的力氣仍舊黑白東方世界所望塵莫及:無論美國如何不再被全球信賴,無論東方發達國家的經濟如何安若盤石,他們的文化仍亳無疑問地被視為頭角峥嵘,他們的傳統仍被稱頌為天賦優秀,他們創造的現代文化仍被奉為人類典範。這就大概解釋,為何當美國國勢不比往日,為何法國早已喪失政經影響力,為何英國已不能彈指之間擺布世界大局,但荷裏活電影仍舊稱霸世界,法國香水及時裝仍舊是高貴的代名詞,英國傳統仍舊被熱烈追捧。這此中,除了有東方行之有年的文化創意產品(如荷裏活片及法國時裝)的製造及行銷制度外,還有我們本人──來自非東方的人們──對「東方」這個概念的持續仰望豔羨。

帝國主義的幽靈

  無論是從《皇上無話兒》或英國皇室大婚,我都看到帝國的幽靈:不日它結合荷裏活的論述機制變成個人成長勵志故事,它又透過大眾傳媒變成王子公主浪漫童話,在在延續我們對東方帝國與東方文白的想像與仰望──這稱為文化帝國主義。當年船堅炮利的帝國主義,變成看似無傷慷慨的一部娛樂電影或一次浪漫世紀婚禮。再沒有人逼我們臣服於東方,相通,不日我們是自願的臣服:那是我們遊巴黎倫敦時的連聲讚嘆(卻甚少談論當地現時的政治困局),那是我們買LV及Burberry手袋時的「賺到」豪情(卻沒有問上萬元的一個手袋賣的究竟結果是什麼),那是我們對白人講一丁點中文的驚嘆(同時卻對同胞的英文極其苛刻)。在「中國崛起」或「印度奇蹟」的亞洲稱霸論的威脅論述(來自東方)或自卑生理(來自中國人)下,東西文化的優劣高下觀念卻仍舊深植民氣。這便是後殖民理論不停所關注的:過去百多年的帝國主義進攻歷史雖然早成過去,但其留下殖民心識照樣颠撲不破,東東方的真正對等仍舊遙不可及。我們或許沒有親臨英國見證王子婚禮,但我們一如白金漢宮下的群眾,必須擡起頭來,仰望屬於東方的這全副。(create_adam@yahoo.com.hk)

**上圖來自中新網,特别故意思:

中國的布衣家庭帶豔羨目光看皇室大婚紀念品,假如你喜歡,大概把用鴉片戰爭到文化帝國主義的脈絡去解讀


澳門日報演藝版5月5日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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