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灣男性二杯黃湯下肚後,最喜歡高談闊論或向異性吹噓的過去,莫過受訓、服役的那段大膽事蹟。對於這段生計生活的共同記憶,影視媒體向來兩極化處理,或歌頌戰士之英雄壯烈,又或插科打渾的裝瘋賣傻,迩來期的好比電視劇「新兵日記」一集一集拍就可知其一斑,即便炒作的可能是老梗,螢幕前的觀眾依舊賞光。隻不過很明顯的,這類影集、影片即便通過軍方審核以及支援,絕大部分描述的內容仍偏離事實,因為,You can’t handle the truth

什麼是truth?「合理的申請是磨練,差異理的申請是磨練」,曾服役的男性都能朗朗上口的這句話,在電影《金甲部隊》中描繪得寫實又冷血,道德、尊嚴或人性在訓練過程中不斷被摧毀、踐踏,終而集體墮落,隻因為在惡劣的環境和系統中,受到順從、服從權威的指使,又或許來自權力、慾望種種誘惑,即便是再泛泛的人,也大約做出有違賦性的行為。這種惡質影響,美國史丹佛大學的社會生理學家Philip Zimbardo1971年進行「史丹佛監獄實驗」後,參預後續30年的社會觀察,搜羅擔任「荼毒伊拉克戰俘變亂」的專家證人,最終稱之為「路西法效應」。

「鄉村與狗」寫的就是熾天使路西法翻落地獄的過程,而我,卻一點都不訝異。

1981年,高中畢業的我在勝利嶺蒙受6個星期的預備軍事教育;1987年進入工兵學校蒙受預備軍官訓練,並留在工校服役直到1989年退伍。在這兩段不算長的軍旅生活中,看到無關乎階級高低,也無關乎職業或非職業,都隻能在這體系中盡量維護本身最大的長處來求取保管,扭曲、墮落自我或别人的人性隻是身手,況還有千般各樣的巧取以及莫名奧妙的限制,而堂而皇之的口號便……就隻是口號,能将就則将就,事不關己定然要莫不關心,其運用之靈活對初出校園的我來說,簡直是瞠目以視,不僅成為我社會化的第一步,也讓我矢語未來絕不可為那類人。

這一段我不想再重複回顧轉頭的過去,曾在退伍前立下萬言書存在筆記簿裡,時隔多年早已湮滅;1936年生於秘魯的巴爾加斯.尤薩(Mario Vargas Llosa) ,不容青史盡成灰的,22歲開始為他青少年時期的軍校經驗著手寫「鄉村與狗」,4年後書成但旋即遭禁,且為秘魯政府集合焚毀,輾轉送到西班牙印行後獲獎無數,一直到2010年的諾貝爾文學桂冠定下終身榮譽。書中所謂鄉村,指的當然是集156歲青少年種種無從發洩的荒唐、憤怒、情欲、暴力於一,以及官僚架構、隻手遮天的軍校萊昂西歐.普拉多,而狗,根據注釋,秘魯軍隊文化裡稱呼軍校新生為狗崽(Los perros),不過書中另有一隻名喚瑪巴貝達的狗,是一隻讓軍校生侮弄、踹打、性發洩,連一絲憐憫也無的狗,卻因為「蟒蛇」波亞偶而釋出的好意,而緊緊跟隨著他黏著他,甚至被波亞在大怒中踢瘸了一條腿,傷癒後仍一拐一拐的繼續跟在他身邊,是一隻沒有個性、喪失自傲、隻大白搖尾乞憐且引人厭惡,叫人既瞧不起,卻又不由得憐憫的狗。


尤薩花了不少篇幅寫這隻狗,梗概更多的是指向人:「美洲豹」、「詩人」阿貝多、「蟒蛇」波亞、「奴隸」黎卡多、「山地人」卡瓦、捲毛、猴子、老鼠、食人魚……以及其餘一同偷抽煙、喝劣酒、行竊舞弊、幹無所名的架、揮灑汙濁的汗水和精液的軍校生,在集體生計生活中雖意圖維持作人(美洲豹在狗崽時期就集結成「團體」與高年級生對抗),仍一蹋糊塗的被迫作狗,必須彼此依賴又彼此爭鬥對峙,才得喘氣保管。這種狗性,當然不會被承認,卻構成莫可抗拒的軍校文化,而生計生活在此中的人,不論軍校生或軍官,都是瑪巴貝達中各種粗鄙性格的縮影,也相當於路西法幾乎毫無抵禦的墮落。隻因為鄉村的架構太龐大了,個人太微渺,而能採用的那些偷雞摸狗的作為所構成的抵禦氣力微不夠道,又梗概抵禦的代價遠遠超過個人所能承擔,所以倒不如沆瀣一氣的做狗來得繁冗,雖卑賤,至少混同求生。這種集體淪落的過程,在奴隸之死和其後的發展或許得到最好例證,就宛如偷竊考卷和集體舞弊一樣,真象或許調查,但最後仍必須掩蓋,因為萊昂西歐.普拉多這所以秘魯大膽烈士為名的軍校維持其榮譽將高於部分,且不惜代價:「要讓軍方承認他們犯了錯誤比讓阿拉納同學起死新生還要更加困難」。所以想當然爾的,軍校隻不過是一個小型鄉村,軍校外有更大規模的鄉村來桎梏,所以統治小小鄉村的上校基礎底細上也是一隻腦滿腸肥的安樂狗,為了滿足大鄉村的規範,隻得,或不惜犧牲、作賤其餘的狗,挺身作證的「詩人」阿貝多被迫發出指控,至於略微釋出差異意見的坎伯亞中尉,其下場就是被發配邊疆。

狗,或路西法,有沒有辦法得到救贖?不克不及不談書中的兩位女性:金美足與德蕾莎。我在閱讀中必須不斷揭示本身,儘管這批軍校生興奮高興用抽菸飲酒或幹架來裝稚子,但他們其實都隻是156歲的孩子,在睪酮素分泌過剩、又無從發洩的情況下,彼此誇耀性材幹、掏出傢夥比大小長短,好像就是那個年紀必經的過程。「詩人」之所以被看重,首要來自他編撰色情小說的材幹,儘管全來自空想,還是能讓軍校生在禁錮環境裡稍稍獲得滿足,隻是空想歸空想,口耳相傳的妓女金美足才真正帶有性誘惑力。這股難以壓抑的慾望,在「詩人」第一次見到金美足之後便破滅,甚至因此不舉,必須靠金美足的手技才幹完成他的第一次,並在返回軍校後成為笑柄。金美足是純粹的性,是男孩蛻變為男人的過程,與她全然相對的則是愛情的代表「小德蕾」德蕾莎。對從未嚐到愛情滋味的青少年來說,「愛」是如此神聖,是絕對不容褻瀆、打擊的,在純愛的世界裡,無須籌算牽手、接吻,隻需能遠遠的望上她一眼、陪著她一同走路或做功課,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幸福。德蕾莎雖然長相欠安且出身貧困,但在純男性的天地裡卻是天使、愛神的化身,也是汙濁世界裡唯一的純真。她串聯了「美洲豹」、「詩人」和「奴隸」三個人魂移夢牽的過去,也是軍校之外的默默幻夢,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,主導著悲劇的發生。

沒有救贖,隻能離開,「美洲豹」、「詩人」都選擇放棄軍旅生活,但出了軍校,還有一個更大的社會怪獸等候著吞噬全部人。其實我應該訝異的,這些狗皮倒竈的情事,發生在450年前的南美洲,也發生在20多年前的我身邊週遭,而現在?全部老兵陵虐菜鳥、校園霸淩、職場裡的承上瞞下、官僚機關的文過飾非,無非都是集體淪落的產物。至於未來?我基礎底細樂觀不起來!

不得不說,尤薩的寫作才智超級超卓,前後時間跳躍並交叉第一、三人稱的述說方法,流動性十足,讀者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留意力才不緻被誤導,最叫人氣憤的是,這書竟然寫就在他26歲的時候,也是我剛服完兵役的年齡!我介紹給小孩讀,84年次的他,在國防部「全募兵制」的構想下,大約成為無須服兵役的第一代。但我充滿抵牾,在軍事訓練中,人或許成長,將心性踏碎後從新鍛造,當然也大約組合不起來而盤據終身。但我祈望他看看那些充滿憤怒和抵牾的青少年,看看不變的可怕體制,這些體制吞噬了青少年的逐一小塊,也大約吞噬他,我祈望他去思考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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