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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如你也看見了他─讀劉梓潔《父後七日》
「是這樣的,無時不在的我,總是不在的你。」
朋友說,局部人事物的出生或逝去其實並不行怕,可怕的是,這些出生或逝去都將以各種内容往返於生命,你逃脫不了,他說,那是「陰魂不散」。
這麼說來,其實陰魂不也是一種創作的本質,用筆墨去圈點出過往,讓那些也許是短壽的記憶持續糾纏,並以當下的感觸賦予意義,喚醒一個個陰魂,定名,然後各奉正位。
或許,有這麼一種能夠,在道途相遇那個錯身的瞬間,彼此認識的、不認識的陰魂重疊或撞擊,有了某一種身影成形立體,某一種聲響奏起,你知曉,那是你難以去訴說的,那個陰魂他幫你說了。
我讀《父後七日》,就是如此。
之一:荒謬的他(讀完「輯一 父後七日」)
作者劉梓潔說:「我喜歡補捉光鮮之下的陰影,肅穆之中的荒謬。」
關於那些種種的荒謬,人生裡,其實常有那時刻我們也總會不解起,但隻是想,而讓自己置身於當中,而不抽離,或許該說,不願抽離,彷彿一旦沒有了這些荒謬,人生裡也就沒有憑依去顛覆了自我的理性,將自己拋擲到尋常以外,以迥殊來對待全國,然後,讓自己瘋狂,也讓自己放縱,並且,視這些荒謬為其正常。
《父後七日》之於荒謬,讓我憶起,奶奶過世的時候。
那是一名有些年紀的「孝女」,帶領著一群孫子從巷口哭起,跪爬過充滿碎石子的路,以極為哀戚的語調喊著:「阿媽!」
不過那就像骨牌效應個别,牽連著子孫們無一不是痛哭吶喊,不管是親的、不親的、孝順的、不孝順的、在乎的、不在乎的,皆披麻帶孝,演上了一齣荒謬劇,以示奶奶的死後風光。
死後風光!那麼,心情呢?
多年後我總是不解這樣的儀式,可我卻強烈發現,記憶裡的奶奶愈顯暧昧,好像,僅剩那次心情帶動的哭喊著:「阿媽!」
後來,母親有次語重心長地說到:「你太晚出生了啦!你一出生,你阿媽就講說伊已經老練沒法式帶你了!」(又來了!孝女。哭喊。阿媽。陰魂。荒謬!荒謬!荒謬!)
劉梓潔她這麼說。
「這一次,我沒有流淚,沒有什麼奇奧電流或玄祕感應。從呼出來的白煙裡,我隱隱知道,你不消要我為你點蠟燭。
因為,親愛的父親啊,對我來說,你已是永恆的存在。」
我在想,這全國在出生疇昔也是荒謬的,當自我抽離以冷眼來對待這個全國,極其荒謬與可笑,可我深知,心情,卻又會昇華結果部荒謬,淨化哀傷。
之二:歸途的他(讀完「輯二 返鄉者」)
年前掃除,大刀闊斧地丟棄了許多東西,許多疇昔視若珍寶的東西在那丟掉的當下皆是那些記憶的殘黨餘孽,絕不猶豫地予以賜死或放逐。那個時候,蓦地覺得丟棄這件事好容易,容易到讓人膽怯。
後來,在嶄新的空間裡,我卻發現,我少了好多故事。
也許因為這樣,我開始重視了自己的過去,搜尋著那些有著自己的畫面,偶爾複習著(是的,陰魂),偶爾也試著遺忘與淡化,甚或書寫(又是陰魂)。
朋友說,你踏上歸途了!但你還是在不斷前進。
我彷若看到一個頻頻回顧又在不斷行進的人,眼神是怅惘的,猜測著可否是以就會在異鄉裡迷了路,不知道怎麼舉步前進,又或許怕忘了回家的路而不斷回顧,以記憶去搏鬥變化。這條路,他走得極為緩慢、也走來費力,我看著他,背著烙印。
劉梓潔說:「可我信賴,潛藏在心中的,我們仍是一個鄉下小孩。放大來說,就像是,土耳其作家到了美國,印度作家到了英國,成為英語暢通流暢、以英文寫作、用英文上課的教授級作家,但他們畢其生試探的,仍是那離散情結,他們寫的東西就叫離散文學。」
我想,我開始能領會那些返鄉人的心情。
之三:封閉的他(讀完「輯一 宅女及其所創造的」)
那一天,母親從菜市場回來,也抱了一隻剛出生一個月的黑貓回家。母親說,那是被人以紙箱丟棄在路旁的,共五隻,現場看到的人各分一隻,於是,她便選了這隻回家。
我將之取名為「阿撿」,以記其身世。
那之後,夜晚寫稿,父母皆在睡眠裡,就可以聽到客廳裡傳來的貓叫聲。那極其單薄又楚楚可憐的叫聲讓夜更靜,不由得,就把牠抱進了書房,其實,牠並不親暱,不像凡人印象中會對人磨蹭撒嬌,牠隻是蜷曲地伏在我的書桌上,伴著我的鍵盤打字聲,睡了。我想,牠隻是孑立。
再堅強,也有孑立。
可是,從牠身上,我卻領悟到,原來孑立的本質是,不需實質上的拜托,也不是很怕孤獨,在夜裡,理解打聽用自己的叫聲裝點緘默,人看來是可憐,而事實上於本人卻是一種例行私事,於深層心裡更是暗自抱怨著:「怎麼沒有人懂我,我不消要這樣。」然後,不睬會他人(卻會擁著他人的随同),沉沉睡去。
劉梓潔說:「宅,不過是一種癖,一種癮,一種你守著它便會覺得心安的嗜好。宅女沒有社會適應不良,不是冷漠退縮,沒有酬酢障礙,你能夠說她比較悶騷,比較慢熟。」
和貓一樣。我想,孑立不徹底是一種苦悶,而是一種乏味的過程。
之四:旅途的他(讀完「輯四 參觀的瞬間」)
路未盡,那旅途仍繼續。
對於慣常對某些事下達意義的我,獨一無法定義的,就是參觀。可是,我知道,其實沒有意義才是最大的意義。
假如,這全國的時空是一張大網,當中的際遇與緣份就是操弄擺置在網絡的經緯裡,這樣說來,局部的遇合,都是有種生命的意義,那每個人、每個緣份絕不隻是過客,而是一種存在的註定與确定。
參觀,就是像是此論點的辯證。
劉梓潔說:「我最怕的變亂,是時間。在參觀中尤然。」
那年夏天,他說,來我這吧!我允諾,而他細心地規劃結果部旅程,編織了一張關於愛情的地圖,可是在出發疇昔,他因為義務而勾銷,更在之後,我們渙散,彷若這部門都未曾存在。
之後,我一個人,踏上了那個屬於你之處,按圖索驥,走了一趟他規劃的地圖,又彷彿他都在我身旁。
劉梓潔說:「到了古城,我那對於時間消逝太快,或許停滯不前的恐懼,又掩了上來。我感覺,我們不是在空間裡參觀,而是時間。」
那一次,我像是又與他戀愛了一次。
劉梓潔說:「那年夏天,颱風將至,我們並坐在我打工書店前的梯階,一團厚重的橘色的雲糾結在我們之中。親愛的你問,你最怕的變亂是什麼?我說,挾以爆破的哭聲,我怕被你忘記。」
關於《父後七日》,我想說我看到的是:「那個無時不在的我,總是不在的你。」
註:此篇榮獲北一區域教學資源中心「閱讀‧悅讀─心得分享比賽」佳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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